忘羡——梦中骨(六)
拙笨之姿赤诚之心
脸上，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。
蓝忘机睁开眼。
眼前，是一双乌黑圆亮的双眸。
它正扭着脖子瞅他，用自己的下颚柔柔的蹭着他的脸。蓝忘机刚想开口说话，却发现自己又如同上次那般只是一团灵念。
那只小天鹅看不见他。触感，只是它在锲而不舍的折腾半靠在湖边树上累的睡着的小蓝湛的脸。
说是折腾，只是因为它毫无章法的胡乱瞎蹭，但蓝忘机能从脸上轻柔的触感里体悟到它对自己的温柔。他仔细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小蓝湛，只见他眉目紧锁，眼底似有淤青，即使在睡眠，也是一脸不安之象。
蓝忘机明白了，这是母亲故去的那段日子。
年幼的自己对母亲的故去心伤不已，又倔强的不肯让兄长担忧。在人面前，从来都是一副平淡冷静的模样，只有回到静室，独自一人时，他才会稍稍流露出一丝哀伤。
而这只小天鹅，从始至终，一直陪着他。
这小家伙大概是他心底除了母亲和兄长以外，最为怀念的温暖。
小蓝湛在一个时辰后终于醒来，他看着在自己醒来后立马钻进自己怀中讨抱的小天鹅，瞳孔一缩，温柔的水光潋滟。他微微勾勾唇角，伸出手，摸了摸它的头。
小蓝湛感受着手底暖暖的触感，再看到它享受般眯起的眼睛，挨在自己胸前的小巧头颅，以及对自己表现出的全然依赖，突然鼻头发酸眼眶泛红！像是扛不住般，突然忍不住弯腰将它紧紧抱住，把脸埋进了它背部的羽毛里！
蓝忘机看到那小天鹅似乎僵了一下，不过下一瞬，它就张开了尚且稚嫩的翅膀，以合抱之势，虚虚拢住了还把头埋在它背上之人的肩膀！
突然见此场景，蓝忘机一怔随即撇开眼。他长这么大，从来没有在人前如此失态过。
也许年幼的他满心满意都是这小家伙给的温柔，才会这般在它面前哭泣……
忽然，他看见一丝红色的气息从那只小天鹅的翅膀尖蹿出，在空中打了个旋儿，从小蓝湛的后脖颈钻了进去！
那道红色的气息与他自己冰蓝冷凝的灵气不太一样。流动时，仿佛在舞蹈，包含着灵动与柔和在钻入小蓝湛的身体的同时，带给蓝忘机慰藉般的温柔。
因的这一丝红色气息，小蓝湛失控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。他放开了小天鹅，虽然眼眶还是红红的。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嘛一样，年幼的孩童一脸窘迫。
看到它接下来的动作蓝忘机愈发觉得它有灵性。
那只小天鹅像是知道年幼的他的窘迫一般。
它抬起头，扭扭脖子，用嫩黄的喙轻轻啄了啄小蓝湛的脸，低声叫了一下似是安慰。然后，就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瞅着他。
眼后的一大一小盯着那双眸子都有些出神。
它的眼睛那么亮，看着自己的时候，就像在说话一般灵动。那样专注真诚。那如同镜子一般的眼睛，好像不管什么样的自己，都能从那里面看的清清楚楚，没有任何能够遮掩的地方。
那双眸子里，没有阴谋狡诈，只有完完全全对自己的关切和依赖。
那样纯粹的感情，如今的蓝忘机都觉得心间滚烫，更何况当年这个正失去母亲的孩童？
「我是不是该给你取个名字？」
蓝忘机听到小蓝湛如此问道。
那只小天鹅显然听明白了小蓝湛的问话。
它眨眨眼，从小蓝湛怀里挣脱。气势汹汹张开翅膀，呼啦啦跑到那棵它曾经摔下来的树下，抬起一边翅膀，举着翅膀转了一圈，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将翅膀合回背部，脖颈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，待着不动了。
小蓝湛看看它，又看了看头顶的树，那里是一对白鹰的巢穴，小家伙还曾从那里掉下来过，这小家伙莫不是想当只白鹰？
「鹰？」
小蓝湛犹豫着开口，只见那只小天鹅倏地从地上蹦起来，围着他团团转，兴奋劲儿溢于言表。
小蓝湛被它的情绪感染，慢慢在脸上绽开一抹微笑，「阿鹰……」
小蓝湛以为自己猜中了小天鹅的心事，看着它围着自己转圈嬉闹，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。
只不过在一旁静静观望的蓝忘机就不这么认为了。即使他也说不出来到底哪儿出了问题，但他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年幼的自己，包括现在的自己给漏掉了，以至于误会后错过了许多……
当然尚且年幼的蓝湛不知道天鹅抱窝是个什么样子，现在的蓝忘机同样也不知道。
自然，这两人也就不会明白他们到底忽略了什么，而他的阿鹰究竟是哪个鹰……
视线一转，蓝忘机已经随着小蓝湛来到了书房。小蓝湛正规规矩矩的跪坐在一干蓝家弟子中，即使全部人都穿着白衫，戴着抹额，但年幼的蓝忘机已经展现出了非凡的风采。笔下文字风骨清隽，口中问题对答如流。
文是一方雅士，武是一身傲骨。蓝忘机看到叔父站在书房前方，抚着胡子，朝小蓝湛微微颔首，显然是对他十分满意。
下了课，小蓝湛收拾好笔墨，起身回了静室，脚下步履轻快。
他的阿鹰还在等他。
推开静室的门，小蓝湛不出意外的接到了小天鹅阿鹰亲切的飞扑。
它正准备开嗓嘹亮的欢迎他回来，结果被小蓝湛眼疾手快的捏住了喙。小天鹅阿鹰一脸不满的扭动脖颈，想要从小蓝湛手里将自己的喙挣脱出来。
哪想，小蓝湛看着人小，手劲儿却不小，钳住阿鹰喙的手在它的挣动下竟纹丝不动，另一只手还稳稳的将它抱在怀里。折腾了好一会，小天鹅才不甘的放弃，瞪着委屈的双眼，从鼻子里呜叫出声，一脸恹恹。
小蓝湛见它不再想开嗓高歌了，连忙把手撤了下来，轻轻抚着它的头安慰道:“这不是湖边，委屈阿鹰不能叫唤，下午我们一起去练剑。”
小天鹅一听可以和他一起出去练剑，立马精神起来，扑扇起翅膀，又张开了嘴，不过下一秒又被捏住。
小蓝湛微皱眉，“阿鹰。不可喧哗。”
一旁的蓝忘机看到，在小蓝湛看不见的地方，小天鹅狠狠地翻了个白眼。苦于嘴无法打开，只能轻轻扇动翅膀权当是回应了他。
下午，伽蓝湖畔
“阿鹰。”小蓝湛抽出佩剑避尘，剑尖斜指地面。目光凝视着前方的小天鹅，出声提醒道。
小天鹅转过头，扬起整个身子，脖颈弯曲成一个极富力量的弧度，翅膀同时在身侧张开，脚蹼上的尖爪也亮了出来！
一副凶狠的模样！
小天鹅性急沉不住气。与小蓝湛对峙了十几秒就扇着翅膀冲了上去。
小蓝湛一直等到它几乎近身才有了动作。
他侧身一转，避尘在手中挽过一个漂亮的剑花，从斜方里直刺向它。
小天鹅也不是个吃素的主。
一击没有扑中，它在弛来的半空中就扭动着翅膀将自己的身体竖了起来，正巧躲过小蓝湛逼来的一刺！
小蓝湛出剑果决。
收手，横移，前刺！
小天鹅灵巧闪避，还不忘扭头在小蓝湛手臂上狠啄了一口！
小蓝湛错不及防挨了一下，惹得小天鹅一落地就扭着脖子欢欣叫唤起来。
小蓝湛目光一凝，左手并起剑指在避尘上抹过，右手长剑顺势向前送出！
冰蓝色的灵气从避尘的剑尖蹿出，拉着长长的尾巴，朝着小天鹅咬去！
只见它脚蹼一张，身形一矮，不避反迎，噔噔噔向前跑了几步，张开翅膀斜道里冲上云霄！腹下的软毛险险擦过冰蓝剑芒，躲过一击！
一人一天鹅在湖边你来我往打的不可开交。蓝忘机也在一旁看的仔细。
小蓝湛虽然总被小天鹅啄到或是被翅膀扇到，但出剑沉稳不乏灵巧，步伐丝毫不见凌乱，攻击有张有弛，能看得出在平时的修习中绝对是下了功夫。而小天鹅看起来灵动非常，攻击却不免有些随性过了头。
蓝家的功法以稳为基础，隽永清楚。与小天鹅那无比随性的打法简直是背道而驰。不过好在一大一小都没有介意这个问题，只要它开心就好。
那小天鹅在最后关头耍了个滑头，原本是要伸嘴狠叼一口的它突然缩回了脖子。俯冲下来的身子一滚，砸进了小蓝湛的怀里。小蓝湛下意识的抱住它，习以为常地任它在自己怀里扭着脖子张嘴吱哇乱叫，一副得意洋洋地小表情让人忍不住去疼它。
可爱。
一大一小同时想到。